濮全洪：十年学书忆吾师
——忆陈禄渊先生

周载兼覆

    濮全洪，1949年生，宜兴丁蜀人，退休前任职宜兴市公安局，1973年至1982年师从陈禄渊学习新魏体。

    濮全洪是土生土长丁山人，因此与陈禄渊曾有密切交往，向陈禄渊学书法先后达十年。濮全洪第一次与陈禄渊见面是在1968年。那时陈禄渊写魏碑已很出名，但许多当地人不知他姓名，只称他“魏碑老头子”。濮全洪受所在单位——建新陶瓷厂委派，请陈禄渊写“建新”两个大字。当时没有写大字的斗笔，陈禄渊就用报纸折叠起来醮墨汁写，这令濮全洪很感惊奇。

    濮全洪从小喜爱书法，当地一位校长告诉他，书法最好的是陈禄渊，要向他学。1973年，濮全洪当上了警察。他找到蒋秋吟父亲的印染店，蒋秋吟的父亲也好书法，与陈禄渊是朋友，陈禄渊从蜀山出来，总要在这印染店歇脚。濮全洪向陈禄渊提出想拜他为师。可能是他的警察身份，也可能是相互间的交谈很投合，陈禄渊欣然答应了。

    濮全洪清楚记得陈禄渊第一次来他家的情景：那天下雨，陈禄渊披着破旧的塑料雨披——雨披变硬发脆，到处裂开了，贴满了伤筋膏布，少说有几十张。七十岁的老人，走路已老态，但精神很好，国字形的脸庞，透着一种气质与神采，手脚也很有劲。带了两副眼镜，一副写字，一副走路。

    在陈禄渊指导下，濮全洪从点横竖撇捺基本笔画学起。家里还保存着几本陈禄渊为他写的字帖，其中一本宣纸字帖，是陈禄渊从1973年写起，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年。因为濮全洪夫人星期六休息，濮全洪星期天休息，每星期六、日，陈禄渊经常会来他家。上午就到，在他家写字、聊天，或拉琴、唱戏——陈禄渊是京剧票友，他还会帮夫妇俩抱抱孩子，互相间的随意亲和如同家人一般。直至晚饭后，八九点钟，陈禄渊回家，濮全洪会一直送到蒋秋吟父亲印染店那里的桥边。因为陈禄渊经济困难，除了每次来，夫妇俩都会尽力招待好，濮全洪还帮他联系过临时的工作，多少能增加点收入。

    这样的交往一直持续到1982年。因濮全洪工作变化，搬家了。要忙于工作，无法与陈禄渊再保持联系——那时不象现在有手机这样的联络工具。

    在多年学书过程中，濮全洪对陈禄渊也了解了很多。听陈禄渊说，儿时是向父亲学字，一日家里来了位外乡老人，老人见这孩子能认真学字，便从背篓里拿出一叠纸——都是碑刻的拓片，说学字应学这些名家的字。陈禄渊是这样接触了魏碑。

    陈禄渊曾遍临魏碑的各种碑帖。他认为魏碑很重要，魏碑滋养了从古至今的历代书家。魏碑诸体中，陈禄渊最推崇张猛龙。但他说：“如果还是照张猛龙写，我就没有出息。”他以自己的聪慧，探索创新，在魏碑的书写中融入楷草隶篆行各种书体元素，将老魏碑写出新意，在高手林立的大上海，独树一帜，自成面目，脱颖而出，成为魏碑创新的一面旗帜。

    陈禄渊说，学书首先要学人品，还要学武学唱等，要有多方面的功夫和素养。他会亲自示范做一个“童子拜佛”的招式：一腿抬起盘于另一腿前，另一腿屈膝单足立地，双臂抬起合掌胸前，身直，昂首，持稳不动。他说，书写时就要有这样的身姿和力道，手腕悬空，居高直落，才能写出魏碑的气势。

    陈禄渊强调魏碑的一笔一画都要写出精神。写横，要有逆水行舟的力度。写竖，要有一泻千里的气势。写点，要如山上的滚石，既险又俊俏。他说，点在字中的作用很重要，尤如美人的眼睛，要有灵性、动感。陈禄渊说他的字与张猛龙有很多不同，例如点，张猛龙是三角点，而他是五角点，一笔写成；张猛龙往往是撇长捺短，而他是撇短捺长。陈禄渊的撇和捺，都有明显的顿角，他说在老魏碑中这种顿角并不多见，但他抓住了，并加以强调。而顿角的写法又有多种，他借用京剧的元素，有如花旦的脚要纤巧，有如武生的脚要坚实。对各种笔画，陈禄渊都有多种写法，各有名称，而对字形的把握，又有16字的概括，说明他在魏碑的创新中，在整理、归纳、系统、条理方面所作的努力。

    对整体的把握，陈禄渊说，要在不失重心的前提下，不受拘束，任意布局，结体要自由，疏密要自然，纵横斜倚，错落有致，要朴素又俊美，写出变化生动，千姿百态的效果。陈禄渊说，写他的字要用长毫，要笔笔中锋，收笔时，要保持笔毫的挺直，这样才能八面出锋，挥洒自如。

    濮全洪以陈禄渊为师学书法，在当地公安系统尽人皆知。有领导曾劝告：“你要入党吗？怎能跟有问题的人学字？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他是国民党时代过来的人，有政历问题。”濮全洪后来了解到，所谓陈禄渊的“政历问题”，其实没什么问题。濮全洪印象中，陈禄渊清高、古板、傲气，不是谁都可以接触。濮全洪说，有人认为在逆境下，陈禄渊潦倒颓丧了，其实并不这样，他是个相当自尊，决不委曲求全的人。不是什么人要他写字，他都会写。陈禄渊往往会要求对方先写，如果对方的字尚好，对方有一定的学识，陈禄渊才会认真的写。请他写字要真有诚意，真心款待，陈禄渊在喝些小酒之后，就会用心写好。否则他不写，或只是随便一写应付了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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