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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 2007年5月7日 】  关闭本窗口


廖静文:回家看看

沈芸

    白皙的皮肤,乌黑的头发,一如从悲鸿故居墙上的照片里走下来的。一袭黑衫的廖静文走下车,引起一阵骚动。雨伞下的她在陪同人员的搀扶下穿过欢迎的人群,缓缓走进悲鸿故居,睹物思人,老人的声音有些异样:故居修得很好,都是按原样修的,木板床还在,照片很多,内容也很丰富,我很满意。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但她第一次来悲鸿故乡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:那是1956年,悲鸿死后第3年,我一个人来的,以前从没来过。房子很破旧,晚上睡在悲鸿小时候睡过的木板床上,睡不着,就趴在窗上看外面的月亮,想着悲鸿走到我面前来就好了。悲鸿曾经讲过许多他小时候的事:父亲带他外出写生,跟玩伴们一起拿着刀枪棍棒在屺亭桥上练武,那些“武器”都是他砍来竹子自己做的.梦想有一天能成为一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,为此他还专门刻了一枚图章:江南贫侠。直至后来我们生活在一起,这种精神还在,见不得不平事.喜欢打抱不平。悲鸿不看重名利、金钱,这跟他幼年受的教育关系很大。50多年后又回到悲鸿故乡,我感觉好像做梦一样,人的一生过得很快,记得当时非常痛苦,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,但人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。

    汽车经过悲鸿广场,老人坚持下车,冒雨绕悲鸿塑像走了一圈,仰望高高的雕塑,她神情激动:家乡人民对他很有感情,一直没有忘记他,如果悲鸿活着跟我一起回来该多高兴呀。

    此行是她前天下午专程从苏州赶过来的,4月28日下午,苏州博物馆举办悲鸿南归——徐悲鸿绘画经典作品苏州特展,她非常重视,精挑细选了48幅作品从北京赶来,其中很多都是悲鸿非常重要的代表作,用当年他自己的话说:拿去跟世界画坛上最有名的画家比都能站得住脚。比如油画《田横五百士》,是1927年他从欧洲学习归来画的第一张大画,此前国内还没有人画过这么大幅的油画人物画,所以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的一块里程碑。前几年,文化部把这幅画借出去展览,从台湾回来途中淋了一场雨,尽管用很大一只箱子装着,但还是有水漏了进去,油画受潮损坏了,她难过得大哭了一场。后来,台湾保险公司为此赔偿了100多万美元,请法国最有名的卢浮宫的修油画专家来修,后就一直放在徐悲鸿纪念馆的玻璃柜里,不拿出去展览了。这趟苏州之行,她却坚持把这画带了来,是为了了却悲鸿当年一个心愿。抗战胜利后,悲鸿多年未回南方看看了,1953年9月,第二次全国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前夕,他对她讲:开完会去南方走走,还可以回家乡看看、会会老朋友。没想到,会议当天他就突发脑溢血,两天三夜后便永远离开了她。虽然这次他本人没回来,但他的主要作品都回来展览了,前往观展的人都情不自禁:悲鸿回来了。

    尽管糖尿病缠身有30年了,但85岁高龄的廖老对自己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。以前住在天安门附近,她嫌太闹、空气不好,现在住在郊区西山脚下儿子为她盖的房子里,房子很大,有上下两层,冬有暖气,夏有冷气,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。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,种了葡萄、柿树和枫树。悲鸿有颗印叫“无枫堂”,当年他的女学生孙多慈送了棵枫树给他,他种在南京的家里,蒋碧微知道后将树砍了,不让种,他便刻了这枚印。他第一次脑溢血的时候曾经跟她讲,他死后如果有灵魂的话一定回来看她,她相信有灵魂的话他肯定会回来看她,所以,她种上一棵枫树,他回来的话一眼就能看见,无枫堂变成有枫堂了。现在她还每天按时上班,每年有半个月公休假,但她从不休假,馆里大小事她都要过问,当馆长50年了,她每天有做不完的事。今年北京市拨款扩建徐悲鸿纪念馆,眼下周围正在拆迁,扩建后的纪念馆将由现在的4000多平方米增至1万平方米。她说,生活很充实,一个人没有充实的工作也就没有充实的身体。以前去郭沫若家见墙上贴了一条子,上写4句话:基本吃素,劳逸适度,后面两句忘了,她就自己想了两句补上去:心态平和,经常散步。以前做不到的现在全做到了。

    她还是一个幸福的母亲。悲鸿有4个子女,他俩结婚时,儿子伯阳女儿静斐刚进中学,虽然悲鸿离婚时说好这两个孩子归前妻,但他们都不愿跟妈妈一起生活。伯阳抗战时参加青年军去缅甸打过仗,复员后跟他俩生活了一个月,后来去南京他妈那儿,不久便来信说:想回北京跟父亲在一起。悲鸿让她寄路费过去,他很快就回来了。伯阳前不久还来过两封信,母子关系非常好。当年静斐也来信要求跟父亲一起生活,悲鸿很厚道,说:你们都跑了,妈妈一定很难过。他让女儿高中毕业后报考北京的大学,这样可以不刺激她的母亲。不料,她妈不让,后来考上了南京京陵女大,接触的都是思想进步的同学,就更看不惯她妈,瞒着她妈去大別山参加了解放军。解放后,她来信说:非常高兴没跟她妈去台湾。悲鸿想让她回北京工作,他俩还去找过新闻出版总署,对方同意了,但她已在安徽大学工作了,没回来。静斐很爱父亲,对她也很好,一直到现在。她自己也生了两个孩子,都有悲鸿身上的那种刻苦、用功的精神。此行相伴左右的是儿子庆平,他靠半工半读先后取得了硕士、博士学位,现任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院长。女儿芳芳也靠半工半
读取得了硕士学位,留美工作,每年回国好几次,经常回家看她。

    我们的交流都是借助纸和笔进行的,助听器对她已基本不起作用了,沉浸在回忆里的老人时而悲伤,时而欢喜,她的心又飞回了那些个遥远的年代。

 

[ 来源:宜兴日报2007/5/1 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