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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禄渊——新魏碑字体的创始人

吴俊达

    在那不崇尚知识,不倡导发明的年代,有多少有识之士,不为名,不为利,全凭着天性和良智,作着创造性的贡献。他们发明创造的成果虽被社会认可,但他们本人却鲜为人知,应十分响亮的大名却被无情地埋没在冥冥时空之中。新魏碑字体的创始人陈禄渊,便是其中一位。
    陈禄渊,宜兴人,号蜀麓居士,享年84岁(1902—1986)。他独创的新魏碑字体,俗称新魏体,从古代北魏时期的碑刻文字中演化发展而成,与老魏碑字体对应而得其名。他笔下的新魏体,端庄大方,结构严谨,外方内圆,雅俗共赏,在峻峭中见稳健,于浑朴中显精妙,兼备着艺术性和实用性双重功能。这种新颖字体,一旦问世,就以独有的美感特性,被国人所青睐。在国内及港、澳、台地区被广泛使用,报纸上、刊物上、媒体上,醒目的新魏体标题随处可见。丰富了我国印刷文字的种类,在传统文化推陈出新,古为今用方面,作出了极大的贡献。
    但是,由于时代所限,当时的发明创造没有专利和知识产权可言,尤其民间的个人行为,那就更不用说了。陈禄渊在局部的范围内也曾风光过一番,然而,终究未能及到一位奇才应有的社会地位。最后无奈地、默默地、穷困潦倒地在故乡宜兴渡过了余生。有位名人说:“字以人传野狐禅,人以字传到永远”。陈禄渊其人能以他的字之盛名永远相传吗?答案不言而喻。真所谓“说起新魏碑无人不知晓,谈起陈禄渊知者却寥寥”。呜呼,哀哉!
    听说陈氏的后裔亲属也想为他追认专利,但缺少能人和经费。我说这不仅是陈氏的家事,也应该是宜兴的美事,社会上有能力的好事者,为什么不去帮帮他们呢,有关部门也一定会鼎力相助的。
    宜兴文化名人多,陈禄渊虽然不可能与徐悲鸿、吴冠中等人相提并论,但陈氏独创新魏体,且应用面之广,实用量之大,论其份量也不轻。
    大凡一个人,尤其是有所作为的名人,平生总不会一帆风顺。有的先艰难而后顺畅,有的先荣耀而后困苦。不用猜,陈禄渊属于后者无疑。否则,不会出现他开创的字体扬名天下,而他本人名落孙山,如此反差之大的现象。
    陈禄渊少时家境清贫,为求生计,拜上海画家孙雪泥学习美术、广告和书法。学书主要得力于北魏中的张猛龙、张黑女、始平公和北魏墓志铭。以“日不习字二百不容眠”为座右铭,勤奋好学,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。为探求书法的通变之道,从京剧抑扬顿挫的唱腔和挺拨刚正的身段中受到启发,开始尝试改造老魏碑体。经过反复实践,逐渐精进,形成了独标一格的新魏体书风。
    1948年他在上海学成出道,当新书体成熟之时,也迎来了大上海的解放,新中国的诞生,陈禄渊也步入了一生中短暂的辉煌期。
    解放初期,陈禄渊在上海铁路站工作,当他的“处女作”——“上海北站”四个新魏体大字耸立在上海高空时,引起了全沪书法界人士的强烈反响。多家广告商、印务商和报纸纷纷上门约稿,订单不绝。并于1954年应聘为中苏友好大厦举办的展览会从事书写工作。陈毅市长参观后高度评价说:“这个魏碑写得好!”当即还特地会见了陈禄渊,并和他亲热地握了手,鼓励他继续努力,精益求精。可以说,当时年方52岁的陈禄渊,得到了新中国的天时、大上海的地利、陈市长和众人赞美的人和,在上海滩上名噪一时。倘若这种良好的势头保持时间长一点,那么,或许他能在全国名声日隆;或许他的新魏体字帖会不断问世;或许他的亲笔字会被铸成印刷铅字……真是一桩桩美事在等着他,等他将人生美好的图景一幅又一幅地描绘出来。
    然而,陈禄渊的好运来之也快,去之亦速。1956年上海疏散人口,他被下放到离西安近百公里的地方。不知是荣辱反差太大之故,还是与妻儿分离太远之由,他在茫茫大西北的困苦和无助面前,没能像青壮年学书法时那样举头舒豪气,而是低首独徘徊,走上了消极的处世之道。不久就擅自回到故里宜兴。家人团聚了,空气清新了,但正常收入没有了,赞誉声没有了,从此,他步入了背负精神包袱和生活包袱的双重压力之中。应该说,他走到这种境地,是外部因素和自身因素作用下,人生旅途上的污点和艺术生涯中的败笔,并且是一败涂地的一笔。
    本来以陈禄渊的功力和智慧,除了能使新魏碑体在实用性上大放光彩之外,可以在艺术性上也相应提高,使其在书法界获得更高的地位。但他在宜兴的三十年中,在书道魅力的驱使下,尽管仍然坚持提笔染毫。然而,他沉默寡言了,豪情低落了,才气消退了,更谈不上对生活的激情了,只能为生活所迫而写字了。当初在沪为各大报纸写标题都来不及,今天写的春联有时想卖都卖不出去。在文革期间,最潦倒的时候,只要管饭吃,就可以包他写一天字。虽也镇江去写过,无锡去写过,也曾有作品参加国内展览,甚至入选中日书法联展,终未能再次在艺海中呼风掀浪。
    陈禄渊只能在家乡虚度和安度晚年了。那么,他开创的新魏体,后来又怎能在中外流行开来呢?这不能不提到他的大弟子候殿华。候殿华等人五十年代在上海拜陈氏为师,曾出版自己的新魏体字帖,使该字体在被社会重新认识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。但作为传人,又不可贪天之功为己有。我想这一点也是陈禄渊为什么有实无名的主要原因之一。
    陈禄渊一生带了无数弟子,除候殿华等上海的弟子以外,特别器重的还有史琳琳、汪精学和刘鸿川三位七十年代在宜兴收为门徒的同乡后辈。也许三位门人本来就有很好的书法基础,一入门就显露出非凡的悟性,博得了老师的赏识;也许是他看到后生可为,想把自己没有实现的那部分理想寄托在他们身上,将平生独感独悟的看家笔法,毫不保留地、手把手地作了传授。获得真传的弟子们不负其望,在承传陈氏书风的基础上,写出了各自的风貌特征。史琳琳的字及意并吸取唐代柳楷之法,在结构上变长为方,转朴为秀,夸大用笔粗细变化,试图以行入魏,将新魏体向行化方面发展;汪精学的字及其韵,融进唐楷颜体之法,字形丰满,承厚扬朴,风神别具;刘鸿川的字及其骨,结合隶书结构,造型上变长为扁,笔力苍劲,意气开张。可以断言,当今那么多写新魏体的人中,写得最棒的,非其晚年嫡传的三位弟子莫属。
    文章写到这里,让我们为陈禄渊及其新魏体来个综合评点吧:陈氏在传统书法的基础上,能独辟蹊径开创新魏体,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;因时代所限,加上自身的责任,导致了他字名而人名的悲剧,但他创造的艺术成果在社会上具有极大的实际功用性;陈氏新魏体的实用性大大强于艺术性,虽然开宗了一派书风,还有赖于他的传人重点在艺术性方面去发扬光大。总之,客观地评价陈禄渊和他的新魏碑字体,避害趋利地还陈氏一个公道,并争取为宜兴多树一个有发明创造的文化名人,这就是笔者十年前就想写此文的初衷。今日成文,也算了却心事一桩。

 

陈禄渊作品

(原载《宜兴美术》报2002年第7期)